为何去了远方,仍然令人沮丧? 你以为你是唯一有过这种经历的人吗——你真的觉得惊奇,似乎那样漫长的旅行和异国的风光都未能使你摆脱悲哀和沮丧之情,是从未有过的吗?不,这并不奇怪,因为你需要的是改变性格,而不是改变环境。虽然你度过了无边无际的海洋,用我们的诗人维吉尔的话来说,陆地和城市都留在了后面(《伊尼特》,Ⅲ,72)。 但无论你的目的地是在哪里,你都总是被你的过失、缺点所跟随。曾经有人发出同你一样的抱怨之声,苏格拉底对他说道:“你总是随身携带着你自己,又怎能惊讶于你的旅行未能给你带来幸福?正是驱你向前的东西本身成了压在你身上的重担。”新奇的外部环境和领略国外风光城市,那能有什么帮助呢?到处瞎逛瞎荡,到头来总是徒劳无益。 如果你想知道这样离家出走为什么不能对你有所帮助,那么回答不过是这样一句话:你离开了家庭,但并未摆脱自我。你必须卸下你的精神负担才行,否则是不会有哪个地方使你感到满意的。想想看,你现在的处境是很像那位女预言家的情况的,我们的维吉尔对她的描写是:神智清醒,心情激动,被一种并非她自己的精神所欺骗:“像一个鬼迷心窍的人一样胡言乱语,出于梦想,她可能驱逐自己心中那伟大的神灵。”(《伊尼特》,Ⅳ,78—9) 你到处冲撞,是想卸去牢系在你身上的重负,但其结果只会使它给你造成的烦恼更为加重——这像是船上的货物,如果不去搬动,倒还不会把船压得过分倾斜,要是将大部分移到一边,则会使这边没入水中。假如无论干什么都于你不利,那就是行动本身对你有害,因为你实际上是在猛烈地摇撼着一个病人。 你一旦消除了心头的痛苦,那就即使只是场景风光的变换,也会每次都给你带来快乐。你可能被放逐到天涯海角,但无论在世界的哪个偏僻角落,你都会觉得自己有个安身立命之地,都会感到那里就是你的殷勤待你之家,而不管它可能是个什么样子。你来到的是什么地方并不要紧,重要的是你到达之时自己是怎样一种人。
所以我们不应永远倾心于世界的任何一块地方,而必须带着这个信念生活:“我不是为某个特别的角落而生,整个世界就是我的家园。”如果你明白这个道理,你就不会对于出自对旧环境的厌倦而不断奔向新的环境,但却并未给你带来好处这一事实感到惊奇。不管哪里,尽管你是初来乍到,只要你相信它就是你的家,它就会使你感到满意。但像你现在这样,你就并非是在旅行,而是到处流浪,四方漂泊。然而你所要寻找的东西,亦即美好幸福的生活,却是到处都有的。
还有比我们罗马城更为动荡骚乱的地方吗?但即便在那里,如果需要的话,你仍然可以随意过上宁静的生活。要是可以自由选择居住之所的话,我会从这附近地区远远地逃离开去,更别说离开罗马城了。我要让它远离我的视线,因为这里气候令人很不愉快,甚至体质最强的人都忍受不了。其他方面也同样对于头脑无所裨益,因为即使是健全的头脑,也还是处于不够完美的状态,还有待更加成熟。有些人的主张我是不赞成的,他们提倡急风暴雨式的生活,鼓吹迎风斗浪,一生日复一日地对人世间的障碍发起精神上的进攻。智者情愿容忍这些障碍,也不会不怕麻烦地老是去对付它们的,因为他们宁愿要和平状态,不要战争状态。一个人要是老指责别人的缺点,同人争论不休,就算他设法摆脱了自己的缺点,这对他也没有很大的意义。人们将告诉你:“苏格拉底头上压着30个僭主,但他们却未能折服他的精神。”一个人有多少主人,这有什么要紧呢?奴隶制只有一种,但不受奴隶思想影响的人都是自由人,纵使他周围有一大群主人。 我该停笔了——不过在这之前我要照例把债还清。“认识错误是拯救自己的第一步。”我认为伊璧鸠鲁的这句话说得非常正确。因为一个人要是尚未认识到自己在做错事,他是不会有改正错误的愿望的。在改正错误以前,你得发现和承认自己犯了错误。有些人吹嘘自己的错误,你能设想那把自己的毛病当美德的人会想到要去医治他的毛病吗?因上你要——就你所能——暴露你的罪行,要把对你的审问引向所有对你不利的证据。你要首先当原告,然后作法官,最后才作辩护律师。有时候必须对自己严厉些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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